@下水道的撲通聲

有些污垢深藏在最底層，得翻箱倒櫃，最後才能擦拭。

外頭炙熱陽光被暗色窗簾掩蓋，瞇起眼睛趴在辦公桌上，一個溫度舒適的午間，直到睜眼的剎那我看見桌上一張A4大小的白紙。

“起立，立正，敬禮！老師好！”

高根鞋步入教室，我瞇眼看著一群青澀少女，她們身材雖不火辣，卻有本錢，年輕成為花樣年華最美的利器，各個花枝招展。

私立女校，這女人充斥的校園，其中有個惡魔做了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，拔高了音調我將學校上層，給的紙張扔上桌面，轟打講台將粉筆灰震的到處都是。

“誰，是誰做的！班代出來唸給全本聽！”歇斯底里或許是我此刻的寫照，班代緊張的走上前拾起那張薄紙，我看出她在緊張。

小臉紅撲撲的，帶著雀斑的林美玲，那女孩課業並不特別聰明，算是班上角落的那群，一次病假被眾人拱上當為班代。

少女聲音抖的幾乎要聽不見，然而教室鴉雀無聲，卻恰恰誇大了那緊張的氣氛。

“一百零五年學年度，第二次教學評鑑，.......班級平均......學，學生評量成績.....丁等，被判定為，『觀察教師』監察是否不適任...”

一句話說得斷續，所以少女開始交頭接耳，轟的又是一聲敲打桌面。

“大學我教書三十年來，沒有一次收到這種東西！老師用心良苦的教育你們，卻有人不知感恩。”

“上課都讓你們放愛看的電影，期中期末只要有來簽到都過了，老師也不上枯燥的課程，努力和你們聊天培養感情，結果居然是這樣回報我的！老師真是痛心疾首。”

剛說完話一個班上話嘮的少女，大聲嚷嚷起來，拍桌儼然力挺我，這女孩在班上號召力十足，體育好又嗓門大敢說敢嗆外號叫高飛惠。

“誰阿，到底誰！害老師生氣多不要臉！還害全班被罵，自己出來啦。”

剎時像是炸開了鍋。

“老師，我幫你找兇手好不好，有沒有加分！讓我期末不用補考拉～”

以高飛惠為首的女孩子開始，在我周遭靠著講台，甚至高飛惠的跟班都快包圍我。

倒數第二排叫倩倩長馬尾的女孩立馬和同桌，談論起這事，週遭無不飄散極其不信任的氛圍，彷彿任何人都可能變成箭靶子。

“我猜是阿辛啦，阿辛昨天跟我說，他對老師不滿......可他也太大膽了吧。老師教的是很瞎啦，但是.......”

和他同桌的少女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，指尖上的七彩指甲滑弄手機。

七彩指甲的少女叫王昭芬，總穿短裙皮外套好似走在時尚頂端。

“阿，那醜女不就欠婊——肯定沒朋友，陰沉的怪胎。”

倩倩裝作沒聽見，人惡毒的說詞，反正昭芬那麼漂亮，比起阿辛這個可有可無的朋友還是跟昭芬在一起有趣。

而八卦永遠不嫌少，班上不知道為何開始傳出兇手是阿辛的言論，似乎沒人在意究竟是不是。

所有人茶餘飯後嗑嘮的幾乎都是圍繞在這件事，請病假的阿辛毫無察覺到班上早已暗潮洶湧。

原先好過的期末變得越加困難，不少人忘記，一開始多數人都厭惡這個教學不認真的導師，轉而罵評鑑填寫負評的阿辛，似乎那就是個宣洩口，而此事也越滾越大。

“都阿辛啊，期末那麼難，要他自己考拉。”

“阿辛裝病吧，以前還覺得他很乖，三天沒來了被男朋友搞大肚子吧。”

“阿辛超機車的，聽說跟學妹借錢都不還的。”

“我以前怎麼會跟阿辛好啊，他根本就綠茶婊嘛。”

“討厭，乾脆跟老師說要他罰阿辛就好了，我期末哪裡讀的完，還有約會欸。”

班上似乎口徑一致認為是阿辛，我特別在她出院時約談她到學校。

語重心長的教導她做人處事的道理。

“阿辛你知道老師對你很失望嗎，全班也都覺得你這事根本做錯了，為什麼要抹殺老師對你的信任呢?”

那惡魔心腸的少女似乎不懂我在說什麼，站在辦公室低著頭裝模作樣，看起來像是我在欺負她似的，辦公室不時有同僚看過來。

“老師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……”

冷眼看著事到如今都不說實話的女孩，我就雙腳交疊，努力平緩語氣，這少女面目清秀，黑色的長髮飄逸，然而誰知道如此歹毒。

“老師不問你其他，就問你有沒有跟倩倩背後說老師的不好，說老師教學品質有問題?”

少女驚嚇的點頭，似乎有些緊張。那面容一閃而過的驚慌，清楚映入我眼簾，看吧這個教學評量被我抓到了，即便學校採匿名制度又如何。

此刻這少女不再貌美，像是廉價的菜梗，簡直跟怪獸一般，必須給她制裁，免得這人誤入歧途。

“以後期末要把正本課本背熟悉，每次上課都要有分組報告，然後不能下課堂堂點名，你回去通知大家，順便說都是因為『你』，這是別班沒有的特別照顧。”

風暴越演越烈，最後.......

最後.......，在一個午後一個少女從頂樓一躍而下，新聞大肆渲染了一番，少女從此癱瘓，全班接受為期三星期的心理輔導，老師哭紅了眼眶在記者媒體前致歉，全班折了一千隻紙鶴祈福。

兩年後少女們畢業，此事雖稍有遺憾但圓滿的結束了，那青澀的回憶仍舊美好，校方也積極募款為『一時衝動』的女孩撫慰心靈。

“林老師，抱歉把你叫起來的，剛剛主任廣播要待會過去一趟。”

“啊謝了......抱歉，一不小心午休睡過頭了。”起身我對著主任秘書微笑，臉上帶著點雀斑，提起紅色的眼睛掛上，視線剛清醒稍嫌模糊。

望著剛剛發下來的教學評分，從學生匿名下來的成績。

“.....學年度，第二次教學評鑑，林美玲老師……教學成績，學生評論標準，特優....嘉獎鼓勵，此成績將列為額外獎金鼓勵。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，突然動到櫃子，一整疊文件散落一地，櫃子後頭露出一片污垢。

“櫃子後面有點灰塵，要挪開櫃子才能擦到，林美玲同學難道這都要老師重新教你嗎?”

大學那年班導的話語突然響起，忍不住令人莞爾，懊惱的提著毛巾擦拭後頭。

想想年輕的自個也挺不受教，被罵完時，一個念頭出現，頓時把評鑑全打上最低分數。

——事實上，污穢這種事情確實得翻開才看的到。

然而這匿名的單子誰又會知道呢?

總會有一個『怪獸』被眾人殺死吧。